他跟在我後面擠進門,離我近得不得了。我知道他的問題了。這人身上有股甜甜的臭味,顯然喝了太多當地的甘蔗酒。一雙充血的眼睛斜睨著我,上上下下打量我身上桃橘色的輕薄棉質紗麗。那是將近一年前我用保暖的登山羊毛衣換來的。
「妳不是本地人。」他說,幾乎像在指控。
「不是,大人,我不是。」
「妳打哪來的?」
「西藏,」我說。他看著我,眼神茫然。「就是雪山。」我又說,模糊地指向北方。
他點點頭,但早已垂下雙眼,目光無禮地橫過我的胸部,再移往長壽,然後是我的紅色羊毛袋。
「袋子裡有什麼?」他問,又換上衛兵的指控語氣。這種話我聽過太多次,是跟人索賄的開場白。
我沒心情跟他周旋。「不值錢的東西。」我回答,試著稍稍遠離他的身體、他身上的臭味。
「打開!」他命令,指著窗戶前面、我們手肘旁的一個小架子。
我瞪了他一眼,默默把東西放上架子。那是我在這世上全部的家當:一條卡特琳給我的披巾、一個小木碗,還有那本包裹起來免受風吹雨淋的書。
「翻開。」他指著書說。我打開包裹,他靠在古老的書頁前,彷彿要朗誦上面的字句,但書上下顛倒。
「很古老的一本書。」他說,又挺起胸膛,直直瞪著我的眼睛。「對。」
「從哪弄來的?」
「我的老師給我的。」我說。
他再次注視我的臉,不可思議地說:「妳的老師?」
「我的老師。」我又說一次。
「放回去。」他對著那本書和我的東西揮了揮手。我慢慢收好東西,盡量不讓他看見我的手在發抖。我的視線掠過他,轉向門外。
「我可以走了嗎,大人?」
他從我手中搶走袋子:「妳,跟我走。」轉身踏上馬路,往鎮上走去。
我跟在後頭,心臟怦怦跳,緊緊地把長壽抱在胸前。過了大約半個鐘頭,衛兵從大馬路轉進一片灰灰土土的小院子。院子後方有間跟檢查哨一樣骯髒破舊的黃土泥磚屋。門廊屋頂上鋪著棕櫚葉編成的廊簷,但一邊塌了下來,卡了厚厚一層被太陽曬得發燙的乾土。小屋頂端的磚牆,刻了一個獅頭和兩把交叉的劍。當地國王的標誌,這類標誌長得都差不多,我暗想。至少他沒帶我回家。或許我可以找個職位更高、沒喝醉酒的人談。
臉色暗沉的衛兵站到旁邊,舉起手中的木棍指了指門。「進去。」他咕噥。
我提起裙子,跨過門口的一堆乾土,走進一扇小門。
「坐下。」他說,指著靠牆的一張小板凳。他轉進板凳對面的一扇門,我聽見他跟裡頭某個人低聲說話的聲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