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赛驴大会
通常我们只需造一艘船,找一位女士赞助,招揽一帮粗人当船员,再戴上一顶耀眼夺目的头盔,就可以开始一趟征服之旅了。凭这四个简单的步骤,我们已经征服了遥远的陆地、海洋、卫星和分子。然而即便是几千年后的现在,我们也未曾有幸征服明天。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扬帆起航、追逐明天,却只能赶上明天的前情预告。这种循环反复的失望,就像发现自己永远走不出西班牙一样。
也许对于某些事物来说,征服它们的唯一办法就是消灭它们。只要地球不再转动,就没有明天来烦扰我们,只会有今天和今晚,像秘鲁一样一动不动,被清楚地标记在地图册上。我们可以在这些地方开发殖民地,在它们之间来去自由。白昼和黑夜不会碰到我们,只有我们偶遇它们的份儿。
那么你要如何让某个东西停止旋转呢?想让一个转经筒停下来,你可以把它从僧人手中拿走。一旦他不再一圈一圈扭动手腕,转经筒就会慢慢停下了。但假如地球是一个转经筒的话,那我们就是粘在上面的微型咒文。除了向僧人大喊,请他停止转动,不要带来所有那些未知的明天之外,我们还能怎么办?
不过我们不光有大喊大叫的兴致、帝国主义的兴致,也有猜谜的兴致。即使我们有着辉煌的征服史,仍会有些东西是我们在地图册上找不到的,比如明天、雨水、神灵,还有驴子。这就是打赌有意思的地方了——越未知越好。在肯塔基赛驴大会上给野驴下赌注,比赌纯种马还有意思:这些来自盐沼的野生驴可不遵循那些“前期速度适中”或“战略性步速”甚或“向前直进”的老旧传统。赛驴大会只有一连串的意外,从头至尾。跟神灵打赌更有意思,感觉就像给塞隆尼斯·蒙克的十根手指下注——接下来哪根手指会弹哪个键!
I 地上的事物
特拉普派
“我是个特拉普派,像树木那样的。”百合这么想着,让风吹着,却一言不发。“我是个特拉普派,像百合那样的。”溪流这么想着,让珍珠般的橙色鱼群充盈他,却拒绝与他们对话。”“我们是特拉普派,像溪流那样的。”雨滴这么想着,用新鲜的云之水填满池塘,或者跟跌落在地上的樱桃的汁水混在一起,又或休憩于泥土深处,无论在哪里都忘了做自我介绍。“我是个特拉普派,像雨水那样的。”树木这么想着,寡言的雨水顺着她温暖的松针坠入大地,被淋湿的鸟儿归巢,而她沉默不语。“我是个特拉普派,像树木那样的。”那个特拉普派的修士这么想着,他走进森林,让百合、溪流、鱼群和雨水打动他,却缄口无言。
青蛙与百合,出自 16世纪欧洲古书《了不起的书法古迹》(Mira Calligraphiae Monumenta
, 1561—1596)。拉丁文由乔治·博考斯基(Georg Bocskay)书写,彩色插图由约里斯·霍菲格尔(Joris Hoefnagel)绘制河流携三种定居生物逃之夭夭
17世纪的时候,教皇陛下宣布河狸属于鱼类。
现在看来,这在动物学意义上是个不合理的判定。不过河狸没有为自己变成鱼这件事发什么脾气。他们决定不屈从于这个新属性:不做完美的鱼,不做教科书上的鱼。反之,他们要做稀奇古怪的鱼,做其他鱼从来没有做过的事:生下毛茸茸的宝宝,呼吸空气,在水下自行修建宽敞的圆锥形堡垒。如果马克西米利安亲王沿着密苏里河逆流而上时,考虑将他们重新归类为德鲁伊特或火烈鸟,那河狸会是有着大门牙的德鲁伊特,或棕色发胖且勤劳的火烈鸟。
河狸对教皇这一重命名决定的反应,突显了他们的两种特质:随和友善,坚定不屈。他们随和友善地坚定不屈。他们住在湿冷的水中,却在那油光水滑的皮草大衣的保护下,身体温暖而干燥。如果他们被看作鱼类,那他们回应的方式是,成为会伐木的鱼类。门牙国的他们可不是哪位教皇的傀儡,也不是哪条河流的奴隶。河狸居住的那条河流无法跟河狸达成共识,河流要奔腾而去,而河狸只想在某个地方繁衍生息。比河狸顽固一点的动物,会心怀怒气地在森林里用树枝搭一座棚屋;没河狸那么顽固的动物,会被河流冲走、打散,最后制作成纪念品。
月亮也会装点河水,而且不会浮动得站不住脚,但这不费它半点力气,河狸却不得不像起重机那样努力。对河狸来说,要在到处游荡的河水中为自己准备一座宅邸,意味着持续不断的麻烦,他们除了短胳膊和长牙齿,没有其他东西可供支配。他们整夜地咀嚼、拖曳、搬移那些原木,除非有狼獾或人类来访。当这些喜欢争辩的生物出现时,河狸会从水下隧道游到他们的小木屋,爬上去,藏起来。他们可不爱吵架。
河狸宝宝刚出生时是不能下水或游泳的。如果他们一不小心从隧道滑进水中,会像气鼓鼓的迷你浮筒。不过几个小时之后,他们就会游泳了:前爪举高到下巴的地方,用鸭子一样大的巨大后脚掌划水。等到五月,喝了一个月厚厚的黄油般的乳汁后,亮棕色的宝宝们就开始工作了,带着他们的小树枝游到水坝,帮忙修修补补。
在那之后,他们便一直不停地工作,除非他们之中有谁,在河狸统治派施行的周期性种群数量控制中,不巧被表决为多余的河狸。即使是最大度的动物也无法忍受与那么多同类共处一个池塘。被驱逐的河狸就得自己窝在污水坑,像只鼹鼠似的,还有时间陷入沉思;而不再像他的表亲和兄弟们,甚至他的祖母辈们,每年要啃掉四百棵树:在树干倒下时飞奔而逃,再拖着脚回去把木材从草地上拽走,争着要杨木、桦木甚至钢琴凳——只要是木头的就行;挖造运送原木的引水槽,制定滚动木材的路径,让树木顺流而下,然后把它们一起推进水坝里,使水坝每过一夜都变得更宽、更高,越来越高,出现漏水的缝隙时还要修补它;堆建起一座大齿杨做的房子,抱着抹墙用的泥石子沿着河岸慢慢走,在某头熊进行过屋顶捣乱后修补屋顶;往水下塞樱桃树,这样一月份举办豆宴时,储藏室里就有了丰盛的食材,那时,水塘上覆盖的冰面得有两英尺厚了。
凭借他们的重组能力,河狸简要翻演了创世的过程:把水汇集到一处,再在另一处砌起干土墩。事实上,创世的时候他们可能真的在那儿,做着小精灵助手,帮忙把风景添加到乱七八糟的东西上,为地上走的堆起陆地,为水里游的围起水域。要是没有河狸来分配的话,这个世界得多像一块湿漉漉、软塌塌的海绵啊!除了狸藻和泥螈之外,我们还能吸引什么样的住户呀!
但就算是河狸设计了地貌,他们仍然受其支配。河流的赞助人冰川会灾难式地融化,冲垮河狸的水坝。而在他们能够动员起壁垒修理队之前,河狸居民就会被撵进海里,像受到惊吓的胖鱼一样。虽然章鱼在海里是如鱼得水,但河狸和仙人掌,还有铅笔制造者们可不行。河狸到了海里,大海一定会折磨他们,让他们精神错乱,因为水声会激发他们啃咬的本能反应。一旦他们听到溪流咕噜咕噜涌出的声音,河狸就会迅速跑到最近的树木绕着树干一圈圈地凿,这样它们就会砰地倒下,然后河狸便能把树木塞进喋喋不休的河水中,勒住它的脖子让它安静。但海洋是一大片的喋喋不休,世界上所有森林加起来,也没有足够的树木能捂住它那唰唰、哗哗、汩汩、哇啦哇啦、絮絮叨叨的浪涛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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