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條蜿蜒長廊深入歷史悠久的寬敞宅邸，沿途盡是點點燭光。我遁入黑暗中，背後傳來大門關上的聲響。我看出那是一條兩側綴有壁畫的走廊，畫中的天使和神話人物在幽暗中窺視我，並且似乎正隨著我的腳步移動。我沿著走廊來到一扇拱門前，過了門便是雄偉的拱頂。我駐足門口，一座迷宮矗立在眼前，儼然是無窮無盡的海市蜃樓。一座螺旋梯，加上通道、天橋和拱門，以及來自全球的書籍，建構成一座往上通達玻璃圓頂的書城。

　　我母親就在那裡，在書城底端等著我。她躺在一具開啟的石棺裡，雙手交疊胸前，蒼白的肌膚一如身上那件純白洋裝。她閉著眼睛，雙唇緊抿，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兒，出竅的性靈已經遠去。我伸手輕撫她的臉龐。她的肌膚冰冷如大理石。霎時，她睜開了雙眼，滿載回憶的迷茫眼神緊盯著我。當她輕啟發黑的雙唇說話時，發出的嗓音卻震耳欲聾，彷彿一列貨運列車迎面撞上，把我拋到半空中，然後重重跌入她那足以熔化世界的話語回音裡。

　　你必須陳述事實，達尼。

     我在幽暗的臥室裡驚醒，裹著一身冷汗尋找身旁的碧雅。她緊摟著我，輕撫我的臉。

　　「又作惡夢？」她輕聲問。

　　我點點頭，用力吸了口氣。

　　「你剛剛說夢話了。」

　　「我說了些什麼？」

　　「聽不懂。」碧雅沒說真話。

　　我盯著她，她對我露出看似遺憾的笑容，或許，她只是展現耐心罷了。

　　「再睡一會兒吧。離鬧鐘響還有一個半小時，今天是禮拜二。」

　　禮拜二，今天輪到我送胡立安上學。我闔上雙眼，佯裝已入睡。幾分鐘後，當我睜開雙眼，映入眼簾的竟是碧雅那張臉，正觀望著我。

　　「怎麼了？」我問。

　　她趴到我身上，在我唇間印上溫柔的香吻。「我也睡不著……」她語帶暗示。

　　接著，我緩緩褪去她的衣服。我掀起被子，正要往床下扔，卻聽見臥室房門外傳來輕盈的腳步聲。碧雅隨即阻擋了我正在她大腿間游移的左手，撐著胳膊支起身子。

　　「怎麼了，小寶貝？」

　　胡立安在房門口看著我們，滿臉盡是靦腆和不安。

　　「有人在我的房間……」他語帶頹喪。

　　碧雅嘆口氣，隨即張開雙臂。胡立安急忙躲進母親懷裡，但我對那個惡魔卻無計可施。

　　「是那個紅衣王子嗎？」碧雅問道。

   　胡立安點點頭，一臉憂愁。

　　「爸爸馬上就去你房間，我會狠狠揍他一頓，他以後就不敢再來了。」

　　兒子對我拋出急切的眼神。當爸爸不就是為了達成這種英雄任務嗎？我端出笑容，對他使了個眼色。

　　「狠狠揍他一頓……」我重申意圖，極力擠出憤怒的表情。

　　胡立安總算有了點笑意。我從床上起身，穿過走道，來到孩子的臥房。這房間讓我憶起兒時的臥房，大約也是胡立安這個年紀，當時的樓層比較低。霎時，我發覺自己竟仍毫無睡意，於是在床沿坐下，隨手開了小夜燈。胡立安的生活有滿滿的玩具圍繞，其中只有少數是承接自我的舊玩具，不過他倒是接手了我大半的書籍。我隨即找到藏匿在床墊下的「嫌疑犯」，拿起那本黑色封面的小書，翻到第一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