总的说来,中国人比较容易安慰自己,中国文化的中庸品性有效地防止自己走极端。因此,我们看到各种宗教在中国虽略有争斗,可归根到底还是和气一团,相安无事,少有西方人对于异教徒那种不共戴天的激烈情绪。可是,有一部分中国人在一个问题上倒是走了极端,就是坚信肉体不死,并积极实践。这就是本书所要告诉你的中国神仙信仰。
一 生死玄机
生死问题的确是人生的关键所在,以前我们看小说或电影总会看到这样的说法:“×××连死都不怕,还怕什么!”可见死是人最难以消除的恐惧。世界上对于罪犯的最严厉的制裁就是处死,尽管不同的时代有花样百出的处死之法,但核心还是在于死。如果说人有所顾忌,那么最顾忌的就是生命的存在与否。
“生存还是死亡,这是一个问题。”这是莎士比亚的名剧《哈姆雷特》中一句流传广泛的名言。其实自人类产生之时起,人们就开始追问生死这个难题。世间万物,有生有死是常态,但唯有人类才能深刻地感受到死亡对于每个人而言的终极性。因为人是“能思考的芦苇”,并且这种思考能力是人作为万物之灵长的标志,使人成为宇宙间最伟大的存在物。但在这种伟大的背后衬托的是人的悲惨和不幸。帕斯卡认为人的不幸在于:人不能不追求真理却达不到真理;不能不追求善良却达不到善良;不能不追求幸福却达不到幸福。这永远是一种矛盾:人类无往而不追求永恒和绝对,但在现实的局限性即人总有一死的前提下,人的无限性追求遭到彻底的摧毁。的确,人对于人生意义、目标,对于种种终极性的追索都无不起源于对于生死问题的思考。所以雅斯贝尔斯说:从事哲学即是学习死亡。
20世纪以来,西方人对于生死的理解以海德格尔的“向死而生”最为动人。海德格尔认为我们平常所经验到的只是他人的死,人的死不同于动植物的死亡和物件的毁坏,因为我们还能以某种特殊的方式与死者同在。比如葬礼、祭奠等等。不过这种对死亡的经历只是一种旁观,而非自己在本然意义上的经历。
海德格尔认为每个人都必须自己去接受他的死亡,而不像别的事情那样能寻找到替代物,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“死亡是此在的最本己的可能性”。a在海德格尔看来,每个人在日常生活中往往丧失了其个体性和具体性,只有在死中才能明确地意识到他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存在。
海德格尔认为,死亡对于每个人而言是随时可能发生的。因而每个人都是“向死而生”,什么时候死的不确定性和人总有一死的确定性是共在的。由此海德格尔区分出两种不同的死亡态度,即畏惧(furcht)和焦虑(angst)。
畏惧是指因为对死的害怕而更加执着于日常的经验,如追求现世的快乐、财富等等,而焦虑则是从人总有一死中体会着存在的虚无性,发现人的存在是一种毫无根基的存在,从而把自己从其消散于世界的沉沦中解放出来。这种观点也为保尔·蒂利希所强调:“寓于死亡恐惧中的不仅有对我们有限性的回忆,也有对我们无限性的意识。即意识到我们是受永恒的规定的,意识到我们丧失了永恒。因此我们切不可因难逃一死就甘当恐惧的奴隶。我们该当一死。”b死亡在他们那里已经成为一种激励机制,即从有限的人生中寻找无限。